请问:你到底在焦虑什么?
文/卢璐说
去年的时候,我们去了一个柬埔寨靠海的小城市:西哈努克港。酒店是偶然在朋友圈里看到的,一见倾心,立刻管朋友要了名字来。
我们在热带的倾盆大雨中到了酒店,下午一点多。整个酒店空的完全看不到人,顺着指示,我们找到酒店前台。
正在办手续,有人走过来,一个矮矮圆圆,微胖的金发女生真诚而热情说,“下午好。欢迎你们来。”
卢中瀚回应了一声,那个女生一听,嘴巴要裂到耳朵根了,马上开始讲带着英国腔的法语:“您是法国人,太好了,我很久没有讲法语了。我叫Caroline,是这里的主管。”
晚餐的时候,我们在餐厅遇到了Caroline的男朋友Marc,在照顾客人。颀长,亚麻色的卷发,碧蓝眼睛,白色T恤,白色亚麻长裤,真是个帅小伙儿,有点像裘迪洛,和Caroline在一起很讨喜,有点秤杆和秤砣的感觉。
有一天,孩子们早睡了,我在房间里面写字,卢中瀚睡不着就去出去逛逛。等到我写完睡觉的时候,他还没有回来。
早上吃饭的时候,卢中瀚给我讲,昨天晚上,他和Caroline,Marc聊了一整晚。
他们都是英国人,学酒店管理的同学,在伦敦非常有名的奢华酒店做管理工作。去年圣诞节来这里度假。沿着海滩就走到这里。当时酒店还在收尾,正好碰到来巡店的老板。
聊起来,他们提出了一些非常好的建议。
聊到后来,老板问:“酒店正在筹备开业,我们在找管理人员。你们有意向吗?”
离现代化的伦敦,离开亲切的家人和朋友,离开自己熟悉的一切,去世界的尽头重新开始生活,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时的热血,还需要非常大的勇气。两个人商量很久,然后他们辞职来到这里,开始他们的新的生活。
卢中瀚给我讲这些的时候,兴致勃勃,一脸向往。我听了之后的反应是:“可是万一得了急病了怎么办?等到他们有了孩子怎么办?等他们老了的时候,退休金怎么办……”
没等我一五一十的把这些现实细节补充完毕,就被卢中瀚打断了。他有点气愤的说:
“生活是动态的,每天都在改变。也许他们累积了几年经验,可以找到另外的工作机会;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丁克家庭。人生一共能有多少年?我能看到的是,眼前,他们住在这天堂一样的酒店里面,每天都很幸福。”
他把我噎得哑口无言。我气得背过身去用脚踢沙子。酒店的餐桌是直接摆在细软的白沙滩上的,看着眼前的碧海蓝天棕榈树,其实他说的也有点道理。
这几年,我们带着孩子,满世界的找海岛度假。
就几年前,我们还住在巴黎边上的小房子里面。每个假期,不是刷墙,就是铺地板,再就是跑装修市场,蓬头垢面,疲惫不堪。
再远一点,我还没有遇到卢中瀚。住一间14平的小房间。别说度假了,去个十几公里以外地中海的沙滩,要等一个小时一班的公车。
子曰:人无远虑,必有近忧。
我是一个特别居安思危,没有安全感的人。我总在想:
明天怎么办,下个月怎么办,明年怎么办,后年怎么办,老了之后怎么办?下辈子怎么办???
没钱,没保证,没后续,没底子,我的将来岂不是一定会死的很惨?
好吧,我承认我活得好焦虑,而且一天比一天焦虑。
公众号掉粉,我整夜睡不着。紧张。
公众号涨粉,不知道明天还涨不涨?担心。
在睡觉的时候,想着机票还没有定;
在吃饭的时候,想着邮件还没有回;
在陪孩子的时候,想着文章还没有写;
在走路的时候,想着合同还没签;
思迪数学题算不出来,不知道她能不能考不上大学,万一找不到工作,怎么养得活自己?
我记得,在子觅两岁半的时候,有一天我教她认颜色,她记不清,随口乱说,我又气又急又紧张,觉得她可能是红绿色盲,不知道要不要去看医生。
……
世界大好,人人都加薪、涨粉,欢呼着奔向幸福,只有我,抬脚就掉进在一个洞里,活该被人忘记。
上帝造人的时候赐给我们了一对眼睛,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别人的成功和幸福,可是眼睛长在自己身上,所以我们看不清楚自己。
我有一个已经是金领的朋友。备战备荒,她永远用尽全力。有一次我问她,“你们的工作已经很稳定了,房子都也买好了,孩子上了国际学校棒棒的,父母虽然老了,但是身体也都还不错,请问你到底在焦虑什么?”
她卡了一秒,没有回答,换了话题。
几天之后的早上,我看到她半夜给我的留言。
“你的问题,让我考虑了很久。我觉得我现在富裕的生活,是因为碰巧生活在一个上升发展的时代。社会发展越来越饱和,我也会越来越老,越来越没有执行力,所以我焦虑。”
人心才是世界上最深最大填不满的窟窿。因为时光不能倒流,没有人换得回来那些惨淡的往昔。
在无风不起浪的奥林匹斯的山上,骄傲健美,精力旺盛,终日无所事事的希腊诸神们凑在一起,在宙斯的要求下,创造出来一个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,风华绝代,美艳绝伦的人造美女:潘多拉。既有女人所有的优点,更有所有女人都有的弱点。
宙斯送给了潘多拉一个盒子,别有用心的给她说,这里面全是宝贝,你千万别打开。
宙斯不亏是女人堆里混大的,炸弹埋好,沟挖好了,就把潘多拉送给了自己想要消灭的敌人。
潘多拉来来去去,犹犹豫豫,最后还是打开了那个富丽堂皇的盒子。结果不得了,病毒,贪婪,残暴,虚伪,焦虑……所有的灾难都跑了出了来,只剩下了希望。
这个故事有很多不同的版本和解释。但是大概是的宗旨是同样的,潘多拉的盒子里跑出来的是人类的“原罪”,是人性中无法克服的那一部分弱点,用来消磨和打击自己。
我一直记得在马六甲遇到的一个人。
马六甲是一个很小很老但是文化交错的城市。我们去的那天很热,市中心有一个挺高的小山。我和孩子都不想爬上去了,就派卢中瀚爬上去拍照片。山脚下,有个小公园,里面有个儿童游乐场。孩子们跑过去玩,已经有个比思迪略大的金发小姑娘,正在滑滑梯。
儿童的友情堪比光速。十秒之后,思迪转头冲我大喊说:“妈妈,她会说法语。”站在秋千旁边的小姑娘的爸爸听到了之后,转过头来看了看我,略显诧异。我知道我没有一张会讲法语的脸,我笑了笑给他打了招呼,然后我们开始攀谈了起来。
他们是法国人,是自驾到这里的。他给我指了一下远处的房车。在他和妻子很年轻的时候,就去了加拿大魁北克定居。
他们都有了不错的工作,买了带花园的房子还生了两个孩子。可是十几年后,他和太太的公司居然先后倒闭了,他们也失业了。想了很久之后,决定他们卖掉加拿大的房子,迁回法国。
他们的房子买的出人意料的顺利,价钱也卖得出乎意料的好。人生大洗牌,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停下来,想一想呢?他们决定用一部分的积蓄来旅行。
他们买了一辆房车,带着两个孩子,开始旅行。
最初的计划是,旅行一年,然后回法国买个房子,找工作。一年很快就过去了,他们完全不想停下来。从西欧到东欧,到中亚,再到东南亚。现在已经是他们在路上的第四年。卖房子的钱已经用了大半,他们打算是,等到把钱都花光之后,再重新开始。
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,风轻云淡,慢条斯理的讲着他的人生。
我的第一个问题是:“孩子教育怎么办?”
他说:“我们申请了法国的小学远程教育。我太太教他们。我们现在在游乐场,就是因为儿子在上课。”
他给我讲了走在路上的叹为观止的奇遇。四处行走的人,淡泊不惊。犹豫了很久之后,我问出了心中的问题。
“你们这样子生活,想到未来的时候,难道不害怕吗?”
他笑,转过身换了个姿势说:“无论是焦虑还是害怕,其实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渴望或者无知。到目前为止,我已经遇到并处理过了太多太多的情况,我知道我可以相信自己。”
他的儿子跑过来叫他们,回去。我们站起来道别。天大地大,从此后会无期。
每个人的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。如果我们把问题看成一个实体的话,焦虑就是它的影子。影子的大小其实和实体无关,如果我们无法扼制的害怕黑色的影子,唯一的办法就是快跑着移动自己的位置,接近本质。
焦虑是天下最没有的东西。把自己陷进无法控制的焦虑中,承受辗转反侧的折磨,是自己在折磨自己。
风雨未缪和杞人忧天中间,其实还有一大块广阔的距离。迎着太阳飞跑,影子就会被拖在身后,而且越来越小。
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与其用大好人生来焦虑,不如选择相信自己,专心努力。
读到这里,要深吸一口气说:我可以。